曹寇 | 少儿不宜
文|曹寇
图|荒木经惟
有一天我出门，照例要经过小区那些有如迷宫的甬道和杂草丛生的花坛。后者原先应该种植着些廉价的花木，但我搬来之后就从未见过。它只能沦落为一块荒地，像所有的荒地那样裸露泥土，招惹风雨剥蚀的垃圾。也许我该考虑拒交物业管理费，起码要保留这个所谓的权利。这么想着的时候，我不禁对那些昔日的繁花似锦多做了一瞥，我看到了足以让人惊悚的画面。
在一棵枯死的树棍棍下，石块和黄土的地面上，一个洋娃娃穿着一件背带式的小花裙子。这件裙子放大的话，适龄少女穿起来也应该很好看。但她因为躺在地上，使裙子及一切不那么端庄。老实说，她这么四仰八叉躺在那儿，像极了一位被强暴的少女，有着强烈的性犯罪气息（如果你看过美国电影《地牢少女》的话）。这还不是惊悚所在，恐怖的是她是一具无头女尸，脑袋被揪下来扔在身体的不远处。
如果她的脑袋上没有那一小撮头发可能要好点，那样会使她更像玩具，会减弱恐怖效果。多么不幸，她有一撮胡乱流淌的长发，黑暗无比，少许的灰尘使之蒙上了一层阴晦气味。我没有看到她的脸，假发遮盖住了她的表情，似乎死亡和之前的犯罪使她感到了羞愧，不得不用头发盖着一样。
如你所知，我看到了一场杀人案件的现场，而且行刑者使用的是古老的方式：杀头。死者则是一个洋娃娃。代以法律或道德的刽子手很可能是她生前的主人，一个肥胖儿童或不肥胖儿童。这个儿童很可能遭受了家庭或学校赐与的痛苦，或者他已对自己的玩偶彻底厌倦了。痛苦或厌倦情绪使他干出了这件血腥的事。
当然，以上用词都建立在一种文学描述中。事实上“死者”仅仅是个从来没有生命的洋娃娃，哪怕她体内有个用以挤压发出笑声或哭声的气囊。
然后我想到我应该赶紧回家取相机或者用手机把这画面给拍下来，上传到微博，并且已给它拟定了题目，《少儿不宜》。我甚至还可以想象得出转发和评论的大致状况。但不知道为什么，终于也没有。当然，就算我现在再去补拍也不可能，那具尸首已被小区清洁工清理掉，没错，她的本质正是垃圾。
最后我想说的是楼下的那些儿童。他们每天在附近一所小学上学，傍晚时分，他们在广场上溜旱冰。也有的在玩滑轮车和跳皮筋什么的，多么天真烂漫的场景。他们将如此静悄悄地度过所谓幸福的童年，逐渐长大。没有人会对“洋娃娃凶杀案”表示负责，现在没有，将来也没有。这应该就是我们生活的真相。
---End---
作者简介
曹寇，1977年生，南京人，先锋小说家。小说语言独树一帜，简洁直接，粗野而不失优雅，构思奇特，意蕴深远。被誉为最具才华和潜力的当代青年小说家。
曹寇随笔集【我的骷髅】、短篇小说集【风波】即将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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